“我在祖母的首飾盒子里找到一個琥珀扇墜。一滴琥珀里有一只小黃蜂。琥珀是透明的，從外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黃蜂。觸須、翅膀、腿腳，清清楚楚，形態如生，好像它還活著。祖母說，黃蜂正在飛動，一滴松脂滴下來，恰巧把它裹住。松脂埋在地下好多年，就成了琥珀。”
“后來我在一個賓館的小賣部看到好些人造琥珀的首飾。各種形狀的都有，都琢治得很規整，里面也都壓著一個昆蟲。這些昆蟲都很完整，不缺腿腳，不缺翅膀，但都是僵直的，缺少生氣。我不喜歡這種里面壓著昆蟲的人造琥珀。我的祖母的那個琥珀扇墜之所以美，是因為它是偶然形成的。美，多少要包含一點偶然。”
“人，是美的，是詩意的。你很辛苦，很累了，那么坐下來歇一會兒，喝一杯不涼不燙的清茶。不糾結、少俗慮，隨遇而安，以一顆初心，安靜地慢煮生活。不管在什么環境下，永遠不消沉沮喪，無機心，少俗慮，興致盎然地生活，獻給繁忙都市中渴望詩意棲居的你。”
01
今天的讀書與大家分享的是現代作家汪曾祺的散文集《慢煮生活》。本書從“草木、飯食、生活、見聞和故人”五個主題出發，在向讀者描摹出生活本質的同時，也展現出了一代“文學大家”汪曾祺最真實的精神世界與生活志趣。書中流淌著那些的文字與情感，就像歲月的留聲機，溫柔地訴說著汪老心中那顆蒼老卻依舊澄澈的靈魂。
這本《慢煮生活》收錄了汪曾祺最具標志性的詩性散文和生活隨筆。除了《五味》《人間草木》等經典名篇之外，還新增了《貓》《名優逸事》等眾多罕見篇目。作者在書中以一個老者的姿態去回顧自己一生的經歷，以一位哲人的目光去探尋何謂生活的真相，其間也不乏自身對于生活的深刻思考——有至深至厚的美學漫談，有深邃空靈的思想提純，也有關乎人性的自我反思。
就像作者在書中寫到的那樣：“以清凈之心看世界，以歡喜之心過生活，以平常之心生情味。”作者希望借助生活中最為平常的“草木之聞，茶飯之思”來排解在人們心中肆意蔓延的慌感焦慮，從而讓人們能夠真正地去品味人間的五味雜陳。在作者看來，生活就好像一碗煮到剛剛好的白米粥，小火慢燉，大味至淡。慢，并非拖沓，而是悠然從容；淡，并非無味，而是恰如其分。
在全書的前兩章，作者將筆尖聚焦于生活中的植物與食物——“一花一葉皆有情，一茶一飯過一生。”在花草林木的世界里，無論是香氣襲人的梔子花，還是文靜秀美的白山茶，都有一方屬于自己的天地。仿佛萬物生靈在汪老的筆下都有著獨特的性靈之美。花草亦似人，它們也懂生活，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喜怒哀樂。
而當汪曾祺寫到人間美食時，筆下文字所呈現出的又是另一番世界。在汪老的筆下，世間所有的食物都得到了極致的描摹——無論是高郵的鴨蛋，還是北京的豆汁，亦或是江陰的河豚，都能讓人垂涎欲滴。砧板旁的鍋小火慢熬著白粥，煲鍋吐著泡泡，唱著歲月的歌。從書中散發出的那一股咸香與甜香，滿足了身心，溫暖了年華，沉淀了生活。
02
在這一部分里有一篇名為《五味》的文章，全文以細膩生動的筆觸描寫了“南甜北咸東辣西酸”各地域之間不同的飲食習慣。從時蔬野菜、街巷小吃到地方名菜，汪曾祺全都寫了個遍。他筆下的高郵鴨蛋芳香四溢，浸潤的紅油仿佛就在讀者嘴邊；他衷愛的香椿拌豆腐“嫩香椿頭，芽葉未舒，顏色紫赤，嗅之香氣撲鼻”，令人一箸入口而三春不忘。
香菜小蔥蒜瓣花生碎，八角茴香花椒生姜末。廚房里“五味”故事與細碎日常在他筆下變成閃著光芒的生活佐料，點綴著平淡的人生，飄著動人的滋味。人間有味是清歡，生命百態，五味陳雜。汪老在書中對于生活的定義與注解讓我們真正走進了這個大千世界，也讓我們明白了何謂“一蔬一飯都真實有味”，何謂“一草一木皆生機盎然”。
音樂過后，歡迎回來。在全書的三、四兩章作者轉換了視角，著力描寫了那些在自己人生經歷中熠熠閃光的凡人小事與旅途見聞。可以說，這部分篇目更多的是在抒發作者獨到的生活體驗以及那些融刻進骨髓里的鄉土情結。文字淡然卻感情真摯，沒有大悲大喜，也沒有大起大落，卻讓我們在悠悠流轉間感受到了作者在走遍萬水千山時的心境。
作者在書中曾提到一個有趣的小故事——自己在玉淵潭散步的時候曾遇到一對老夫妻，兩人拿著罐頭玻璃一路搜尋著撿枸杞子，問到他們撿枸杞的用處，兩位老人卻說只是為了找一種比單純散步更加好玩的方式。這是兩個童心未泯的老人，他們找到了真正的樂趣，也走進了真正的生活，而這兩位老人也亦如汪曾祺先生自己。
先生曾說：“生活是很好玩的，我所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諧。我寫的是美，是健康的人性。”譬如那篇經典之作《昆明的雨》，它的創作誕生僅僅是為了紀念作者在西南聯大度過的那段日子。正是因為這份魂牽夢縈的昆明情結，作者才會在年近古稀的時候還幾度千里迢迢來到昆明，尋覓自己青年時代留下的生活足跡。
“蓮花池外少行人，野店苔痕一寸深。濁酒一杯天過午，木香花濕雨沉沉。”這是汪老寫給昆明的情詩，也是寫給自己的回憶之歌。昆明的雨里有汪曾祺先生人生中最曼妙的風景，也有他內心永恒不滅的淡定與從容。當我們體會過了先生筆下的那些人間煙火與世故冷暖，方可說我們真正找尋到了生活的真諦。
03
書中的最后一章名為“花枝一束故人香”。在這一部分，作者選取了不同領域的人物來講述他們的人生故事。這當中有鬧事的閑民，也有手拂青燈的僧人；有叱咤風云的一代哲學大家金岳霖，也有“星斗其文，赤子其人”的文學泰斗沈從文。他們雖然置身不同的領域，過著不同的生活，但他們都是個體生命的標本。
這里面的大多數人都曾與現實進行過悲慘而殘酷的斗爭，來自外界的打擊都曾在他們的心中留下過深刻的傷痕。他們也會與命運抗爭，與現實搏斗——無論是沈從文對藝術的純粹堅守，還是山中寺僧對信仰的執著捍衛，他們的目光都始終勇敢且堅定，宛若一束花枝，芬芳吐露，亙古依然。
而汪老先生的一生也同樣如此，他經歷過軍閥混戰、抗日戰爭，也經歷過文化革命、詩界變革。無論是自我人生的羈絆還是時代落下的劫難，都無法阻止汪曾祺先生探尋生活的步伐。即使是身處至暗時刻，他也從未不會放棄追逐心中的白日流光，他在黑白里溫柔地愛著彩色，在彩色里虔誠地朝圣黑白。
汪曾祺先生曾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最后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后一個士大夫。”或許我們并不能達到汪老先生的高度，但我們卻可以擁有他的生活態度。當我們也學會用“小火熬制”的方法對待生活，即使我們面對的是末日，也依舊浪漫無垠。
“生活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光影晴雨都是風景，酸甜苦辣皆為滋味。在時代浪潮的裹挾下，我們不免會迷失方向且無所適從。那么此時不妨停下來駐足片刻，品品生活中的樂趣所在，讀讀汪老先生的人生箴言。如此，才可謂是慢煮生活。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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